竹林七贤(国画) 270×540厘米 2016年 韩硕
25年前,韩硕的中国画《热血》在第九届全国美展上荣获金奖,从此韩硕在中国画坛上声名鹊起。那么他的获奖只是出于偶然?归于运气?显然都不是。我们可以重新看看这件金奖作品。整个画面只是平静地站着七位君子,也未见激昂的动态,在人物之外除却皴了一笔外,连一条线都没有,人物服饰亦是简到极致,就是人物的基本外轮廓,衣纹的处置只是寥寥数笔,简而为之。任何花里胡哨的噱头在此都不见踪影,色彩亦是除了淡赭的肤色之外,就是墨色,甚至连一块淡墨的灰面都没有,仅仅只是洒脱干练的几笔线描及淡墨的皴擦而已,让我们领略了简约的震撼。
韩硕的《热血》横空出世,引起大家的关注,他的简约风格正是对西风日盛的逆向推进,他的作品以最传统的留白打破了越画越满的西式构图。韩硕的成功实际是他坚守中国水墨写意精神的胜利,是他立足本土但又与时俱进的结果。
韩硕是清醒的,别看他平时不善言辞,交流时还会常常走神,实则是一种大智若愚。别看他日近耄耋之年,可是无论思绪还是肢体敏捷如中青年之辈。当年大奖之后他画过一组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朱屺瞻的画家肖像,那是可称为逸品的佳作。它让我回想起任伯年为吴昌硕画的《酸寒尉像》。面部寥寥三两笔,活脱脱一个缶翁(吴昌硕的别号)的形象跃然纸上,这种传神写照的本领应是中国水墨的一绝。韩硕画这些作品时,我还在画院,画室相邻,常去找他聊天。他画前会拿支铅笔在白纸上看着照片画来抹去,但绝不是照抄脸部光影、凹凸的那种低级别描摹,而是琢磨着人物的神情气质、结构特征予以传神式的塑造,让明暗光影的形象转化为线条表达的主观意象。这是对绘画对象的一种揣摩,一种交流。他的铅笔稿有点笨拙,但正是这种笨拙挪出了更多的空间,让其在宣纸毛笔的书写中恣意纵横。他在用毛笔画正稿时可以不看稿子,呼之欲出、一泻千里、自然天成。这种作画方式与揣着照片,亦步亦趋,照抄光影、结构的画者有着本质不同。
韩硕固守着中国水墨的笔墨范式的底线。他那支长锋兼毫在生宣上恣意奔腾舞蹈,遵循着水墨书写性的写意精神,又笔笔中锋主帅,侧偏辅之,跌宕起伏,神完气足。他坚定地守护着画面,留着宣纸本色的白底,哪怕构图饱满,但图底还是宣纸的本白。这也是中国水墨的一个重要特质。固守是为了有底线的突围,他坚实的造型在其轻松生动的笔下生意盎然。他的近作《阿佤新歌》《人来人往》在画面布局上又有新的突破,在造型上强调外形的重复式叠加,整个构图呈现装饰感。色彩就一红一灰,还是宣纸白底,灵动欢快。近年韩硕又画起戏剧人物,他可能有一些剧照作为参考,所以他的戏画都讲得出戏名,诸如《小放牛》《挡马》《穆桂英与杨宗保》等。可贵的是他对着照片只是瞟了一眼,随后还是依着自己的兴致自说自画,戏服脸谱打乱了人物正常的视觉逻辑,让造型变得有趣,凭着超凡的笔墨能力,戏人在其笔下亦是谐趣横生。
如果说这些戏画、肖像展现了韩硕水墨空灵谐趣的才情的话,那么他的那些主题画巨制创作,体现了韩硕在创作多人物大场面的水墨巨幅作品时的驾驭能力。无论是为中国美术馆画的《南昌起义》,还是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画的《竹林七贤》,都获得业界好评。《南昌起义》人物众多、场面宏大,并且还有多位有名有姓的领袖人物,于水墨画而言难度很大。但他居然出笔轻快淡然,灵动而又严谨,全画气韵生动、大气磅礴,这不是一般手笔所能胜任的。《竹林七贤》又是另一番气象的风景,疏朗飘逸的用笔,散淡恣狂的一伙文人在山野间竹林里一派魏晋高士的风雅气度。这一类的题材,3米高6米宽的巨制,亦是不太多见之作。可韩硕不紧不慢,娓娓道来,逸气扑面,实为罕见。当今艺坛群雄各显其能,然而如此规模的巨作,能够轻车熟路地泰然处之者真也不可多得。
如今,韩硕不为外界的热闹所惑,平心静气地画着心中所钟爱的国画,这是要有点精神的。这份淡定出自其对于中国画的热爱、对中国水墨本质在中国文化层面的透彻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