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不一样的春天，高荣生走了，走得恬静、清淡，一如他本人。“恩师、榜样、好人、内柔外刚……”学生们说，这些都不足以概括老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淡泊名利、循循善诱……”同事们说，这些溢美之词，描述高荣生都显得苍白！为中国的插图艺术、书籍装帧艺术乃至美术教育贡献了毕生的精力，从教30余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高荣生的突然离世，让熟悉他的人们怎一个舍得了之，怎一个难过了之……
一本“较真”的书
高荣生，1952年出生于北京，高中毕业响应国家号召，在北大荒建设兵团辛勤劳作8年，恢复高考后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作为改革开放时期中央美院培养的第一代专业人才，高荣生师承伍必端先生、孙滋溪先生学习插图艺术，以优异成绩毕业并留校任教。任教期间，高荣生不断钻研学术，投身教学，建立了系统的中央美院版画系插图教学体系，从最早的《黑白涉步》，到最终成形的《插图全程教学》，凝聚了高荣生三十余年的教研成果，《插图全程教学》更是成了全国各大院校插图专业的必读书。其中，“人物形象塑造”“短语视觉传达”等课程的独创性，深受师生好评。用学生的话说，这是一本“较真”的书。
高荣生“较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还需追溯工作室的传统。从20世纪70年代末中央美院成立的版画系插图工作室，至更名后的第五工作室，插图教学的核心内容始终未变，那就是注重艺术语言和文化品质的统一。正如伍必端先生在《插图全程教学》序言中所说：“在创作思维方式和艺术语言表达上，插图具有特定的要求，作为一门研究图文的艺术，与其他绘画种类相比，插图教学更具有文科的性质。文字解读能力、文学素养、阅历乃至思考的深度，或许比单纯的视觉语言层面上的技能更加重要，也更难以培养。优秀的插图作者，不一定是一位作家，但必须是一个爱阅读者，也必然是一个重视细节的‘较真’者。”
正因如此，能将插图课教好绝非易事。作为跨学科专业，插图对创作者在多领域、多角度的能力素养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事实上，插图也可以教得相对容易一些，那就是将教学的重点放在外延层面，例如创作媒介、传播，或商业、动漫插图等，然而，高荣生选择从图文关系本体语言入手，注重插图的学术性研究和文化价值呈现，这无疑增大了教学难度，却立下了真正的艺术标杆。
深思与妙传
“插图是个跨学科的专业。所谓图文关系，不仅研究‘图’，也要深入地研究‘文’。相比其他的绘画门类，插画教学更具有文科的性质。”对此，高荣生有着鲜明的学术主张。他认为，插图有自身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体系，更具有很强的美学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插图与文字内容紧密相关，形成一个共同体，有着丰富的信息涵载量，但作为造型艺术又具有独立的欣赏价值，是进行文化传播、发挥审美导向的重要载体。高荣生说，书籍是为读者服务的，创意、设计语言、材料和形态都应体现在此前提之上，不应为了迎合市场而轻视了文化传播的责任，应在艺术性和学术高度上追求突破，使读者得到真正的精神粮食，传达书籍的文化内涵是插图与装帧艺术的本质。
深思（解读）和妙传（视觉语言）不仅传递在教学中，也体现在高荣生的创作中。他绘制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插图作品，代表作品包括版画《紫禁城》《钟楼》《老房子》《树》、插图《老张的哲学》《四世同堂》《巴山夜雨》、连环画《我的学艺生涯——侯宝林自传》等,其中《钻石项圈奇案》获得了第九届全国美展金奖。这些作品常常出人意料：凸版凹印、单线构成、黑白制形、独版水色，不一而足。
在艺术上始终抱以坚定的理想，并且以极为勤勉的精神从事艺术探索，高荣生在版画和插图创作上取得了丰厚的成果，尤其是在文学书籍插图上，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评价道：“他潜心研究原著，体味人物命运，融入生活感受，着力黑白语言，使插图作品既与文学作品的内涵相契相映，又以具有艺术魅力的形象和意境展现出独立的意义，让人开卷有益，激赏会心，为新时期的中国插图装帧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具有影响力的贡献。”
退休后，高荣生当选中国美协插图装帧艺委会主任，先后主导策划了“中国首届插图艺术展”“中国第二届插图艺术展”“全国高校插图艺术展”等品牌展览，在学术梳理、后备人才培养等方面，投入了巨大的精力。
“归巢”寄哀思
缘于对插图装帧艺术的执着热爱，高荣生在中央美院版画系长期担任这个专业的工作室主任，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为人低调、真诚，大把的时间用来和学生在一起，在学生心目中，高荣生以艺术创作规律为本，以插图教学为本，以学生为本的低调，平淡却不平凡。
“高老师的课，难、要求高、要求严，没有积淀难以得其要领，更遑论游刃有余。高老师几十年的教学沉淀，如一坛酒，是他精酿了几十年的酒。入口平淡，后劲凶猛，再品香醇，绕梁多年不散。”学生张顺仁说，毕业多年后，我才渐渐真切回味到这老酒所蕴含的浓郁，沁人心脾，启人心智。
由于仍处疫情期间，不能聚众集会，所以无法正常举办追悼会，生活和工作在五湖四海的高荣生的学生们近日在网络上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纪念展“归巢”。现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教师谭坦介绍：“高老师的学生对‘归巢’这个词都不陌生，这是高老师为一个计划中的展览起的名字。如今借着‘归巢’，跨越年龄段的各行各业的高老师的学生又能聚在一起，展示自己的成果，以此来表达对高老师的缅怀之情，也算了却了高老师的一部分心愿。不少同学尽管已经多年没碰过画笔，突然拿起纸笔，好像又回到了上学时画插图作业的场景，总是担心画的不够好的紧张感似乎缓解了心中的哀伤。”
崔德政在进入高荣生主持的第五工作室学习期间，一直找不到绘画感觉。“有老师甚至说我不适合走画画这条路，但高老师一直没有放弃我。记得他在一个傍晚和我单独聊我的创作方向，不知不觉地讲出了我的生活经历，求学历程，最终帮我确立了创作主题‘童年往事’，鼓励我用质朴的语言自信地去表现，说这是我的财富，是我所独有的。此次线上展展出的作品《原生家庭》就是那套作品的第一张和核心的一张。”崔德政说，《原生家庭》凝结着对高老师的感激之情，也让其与原生家庭、过往经历达成了一种和解，得以自信、勇敢地走下去。
高荣生每年都会亲手制作贺卡，基本原则是拿贺卡来换，于是，学生们纷纷响应，踊跃制作，与他互换新年祝福。据说已经有两纪之久，这似乎已经成为第五工作室的传统，相信这个不成文的约定，会，也必将一直延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