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览--中国美术家网(让艺术体现价值)

        “鼠”你可憎可爱、可畏可笑

        作者:李崇寒2020-01-28 00:22:54 来源:中国艺术报

            (1/2)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之鼠首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2/2)苦瓜鼠图 朱瞻基 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美术家网--让艺术体现价值

            十二生肖的说法至迟到汉代已成形,子鼠排第一,有很多种解释,有人认为,十二生肖是依照动物出没和活动的时间规律与地支对应排列的。如子时,夜深人静,正是老鼠最活跃的时候,而丑时牛准备出耕,所以子鼠,丑牛,其余以此类推。又“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 ,子鼠凭借其钢铁一样坚硬的牙齿,将混沌一团的天地咬开,形成世界,拜“鼠咬天开”所赐,鼠作为创世神才有资格位列十二生肖之首。

            鼠不入流,这话适用于明以前的艺术圈。商周青铜器中,听说过四羊方尊、豕形铜尊,没见过拿鼠尊来盛酒的。两汉陶器中,猪、羊、马、狗、鸡、鸭常见,少有鼠的身影,唐人韩滉《五牛图》位列十大传世名画之首,老鼠呢?据说唐人边鸾画了幅《石榴猴鼠图》 ,宋徽宗赵佶组织编纂宫廷藏画谱录《宣和画谱》时,提了一嘴,想必是见过的,但边鸾以善花鸟著称,这画肯定是比不过《五牛图》的。

            《宣和画谱》中,画科被分为十门: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畜兽、花鸟、墨竹、蔬菜,《石榴猴鼠图》被列入“花鸟”卷里,“畜兽”里尽是些《牧牛图》 《乳虎图》 《写犬图》 《猫竹图》 ,老鼠不在畜兽门里,连它的对手猫都不如,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元人吴师道有一席话说得很是在理,他说,北宋徐崇嗣画了一幅《茄鼠图》,南宋宫廷画家李安忠亦有《鼠啖荔枝》问世,世上可描画对象那么多,偏偏二人选择以鼠为画,实是怪事,要不是他们有能使老鼠从可憎到可玩转变的魔力,怕是也不会被后人知晓,可惜上述作品今已不存。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人人都知,少有人知的是,老鼠的历史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久远,若是从其祖先(啮齿类动物)东方晓鼠出现的时代开始算起,距今已有5000多万年了,到如今遍布除南极以外的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鼠之繁衍力、适应力之强,连人都不得不佩服,而人鼠之间相爱相杀的历史或许可从史前时代的遗址中窥得端倪。

            50万年前,“北京人”在猿人洞东坡里留下大量如今可鉴别的鼠类化石,六米多厚的灰烬层中,尽是烧焦的鼠骨,可以想象我们祖先在熊熊火堆上熏烤食用老鼠的情形,对他们而言,这是性价比最高的肉食品,获取方式简单,只需挖鼠窝即可。而从其他地区出土的家鼠、竹鼠、黑鼠、田鼠等骨骼化石来看,食鼠这一饮食习惯在史前时代的东亚大陆曾广泛存在,一直到殷商时期亦是如此,只是周以后,随着牛羊等大牲畜渐被人们重视,“身无四两肉”的老鼠被淘汰,食鼠者渐少。

            甲骨文中,“鼠”字十分形象: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小嘴。整个字体竖立起来,古人不忘在老鼠嘴旁附上三点,意为老鼠吃剩的食物残渣,偷吃本性昭然若揭。灭鼠,在汉代社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概因它偷吃粮食、咬坏衣物。灭鼠手段很简单,无非挖洞烟熏,或是派出猫狗,捉拿耗子。汉画像石中,老鼠以猎物的形象出现,要么是一只狗蹲坐,嘴里衔鼠的情形,要么是汉人版本的“猫捉老鼠” 。享受“主角”待遇的有那么一次,一位不知名的汉代工匠将其吞食葡萄的样子制作成铜塑, 1976年被考古工作人员发掘于陕西兴平县,瞧那曲成弓状,四肢蜷曲,长尾后扬的小样,你怎么也不会将它与十二生肖之首联系起来。

            十二生肖的说法至迟到汉代已成形,子鼠排第一,有很多种解释,有人认为,十二生肖是依照动物出没和活动的时间规律与地支对应排列的。如子时,夜深人静,正是老鼠最活跃的时候,而丑时牛准备出耕,所以子鼠,丑牛,其余以此类推。又“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 ,子鼠凭借其钢铁一样坚硬的牙齿,将混沌一团的天地咬开,形成世界,拜“鼠咬天开”所赐,鼠作为创世神才有资格位列十二生肖之首。

            传说的形成正是因为后人不知道前人为何要如此做,便编出种种故事来解释其合理性,说多了,自然也就信了。披上“创世”外衣的子鼠形象不再可怜巴巴,在汉画像石中反倒以威猛示人,似乎理应受到敬奉。至今每年正月北方祭祀仓神,祈求仓廪足、财源滚进时,少不了配享流年星宿之大耗星君,就是因为粮仓最怕老鼠,祭出掌管老鼠的大耗星君,想必硕鼠有所忌惮。

            说来矛盾,一方面,人们对老鼠避之不及,生怕它搞破坏;另一方面,民俗、宗教文化中又总少不了它的身影,毕竟,有鼠就意味着有粮食,鼠是富的代名词,是财宝与财神的象征,而“鼠的叽叽声像数钱” ,从鼠“数钱之声”又能引申到钱鼠、财神。上海博物馆日前特别举办的“灵鼠兆丰年——鼠年迎春特展”中,有那么一尊铜鎏金持鼠黄财神像颇为亮眼,放置在大厅正中央,凑近一看,护法神祇左手正握着一只吐宝鼠,随时准备口吐摩尼宝珠。佛教“四大天王”中,多闻天王以“守护与财富之神”著称,其最初形象为右手托宝塔,左手持三叉戟,为托塔天王原型。佛教传入中国后,多闻天王手上多了只能吐宝珠的老鼠,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从神鼠口中吐出,成为其显著标志。

            传说,唐天宝年间,吐蕃等国常犯唐朝边境,皇帝向印度高僧求助,祈求多闻天王护持。很快,天兵天将出现在边境云雾间,金光四射间,只见一群“金鼠”窜入敌营,咬断蕃兵弓弦,被阵势吓怕了的蕃兵节节败退,多闻天王获封战神称号。

            仿佛子鼠天生有神力,在十二生肖中,能堪驱邪纳吉、安魂引魂镇墓的重任,鼠首人身俑最早出现于隋朝,鼠首人身、长袍宽带的装扮此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看起来相当滑稽,到宋辽时期,生肖俑干脆舍弃兽首,跟人像没区别,只是在人像手中或是冠帽顶端放上老鼠,作为象征。鼠首造型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中国国家博物馆那尊圆明园兽首,漂泊海外153年,终于回家,当年郎世宁设计它时也不会料到此后的坎坷命运。

            郎世宁作为清宫画家,画过不少动物:马、羊、狗、鹿、鹤、孔雀、熊……唯独没画过老鼠,抛开十二生肖的身份,就那贼眉鼠眼的样,谁爱画呢?明朝皇帝朱瞻基怕是皇帝中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朱瞻基是朱元璋的曾孙,平时喜好斗斗蟋蟀、画画花鸟,画作虽没有赵佶的名气大,但也不乏追捧者,他喜好与臣同乐,时常将自己画作赐予功臣。据专家推测,故宫博物院藏的《三鼠图》很可能就是他赏赐给属鼠的臣下的。

            《三鼠图》卷分三幅: 《苦瓜鼠图》 《菖蒲鼠荔图》 《食荔图》 ,每幅各绘一鼠, 《苦瓜鼠图》为朱瞻基亲笔所绘,是现存最早描绘老鼠的画作,开此后画鼠之风。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联想力,老鼠繁殖力之强,古人很早就知道,民间流行将多籽的苦瓜与鼠组合在一起,祈求多多得子、早早富足,这便是朱瞻基画鼠的缘由。 《苦瓜鼠图》作于其登基后第三年(1427年,明宣德二年) ,彼时他已结婚多年,原配胡善祥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偏偏没有儿子。就在他作《苦瓜鼠图》当年,朱瞻基迎来第一个儿子朱祁镇(明英宗)的出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大笔一挥,“多子”鼠瓜跃于纸上:一只小鼠踞于石上,回头望着枝叶茂盛、攀满竹枝的苦瓜藤,灵巧生动。看着这样一只可爱的老鼠,你怎么会舍得打它呢?朱瞻基在艺术上敢为前人所不为之处就在于此,他善于捕捉老鼠的灵性,从常人不愿表现的客观对象中发现审美价值,难怪其御笔之下的任何物象都有人称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明宣宗之后,老鼠成宫廷画师缪斯,各类艺术形象常见纸端。明宣宗年间入值内廷的画家孙隆《花鸟草虫图》中有一则《鼠瓜图》 ,绘一后腿立起的田鼠,蹲坐在西瓜地里,用前爪啃食着瓜瓤,眼睛不时盯住前方硕大的西瓜,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把它吃完,吃货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八大山人朱耷亦绘有《瓜鼠图》 ,只不过此瓜非彼瓜,小小老鼠蹲在硕大冬瓜上,有一种反差萌,它不吃瓜、不翻白眼,炯炯有神注视着前方,似要与全世界为敌,画家的清高、孤傲跃然纸上。

            画家画鼠,用意不在鼠身上,而是借题发挥,直抒胸臆,讽刺人间,这事齐白石不少干。齐白石画虾是一绝,画鼠自成一格,还因此得了个“鼠画家”的称号,一方面与他属鼠(出生于1864甲子鼠年)有关;另一方面源自乡下老农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以赤子心“化丑为美” ,为平平无奇、面目可憎的老鼠增添诸多趣味。

            现在的小孩恐怕难以理解儿歌里唱的“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毕竟距离油灯照明已过去很久,没事翻翻齐白石画的老鼠与油灯系列,就能领悟此中深意。据说齐白石在家中很“照顾”老鼠,每见鼠影来来去去,即便咬坏衣物,殃及画稿笔墨,他也不驱不赶,口中还轻轻地哼起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来,只好叽里咕噜滚下来……”见得多了,入画的频率也就多了。

            齐白石“北漂”期间,画过一幅《灯台三鼠》 ,坦言“余自颇喜之” ,绘有老鼠三只、灯台一个,书一部,昏暗灯光下,两只老鼠连一本线装书都不放过,等着第三只老鼠前来“帮忙” 。此后,“鼠子啮书”的元素,齐白石画了很多次,啮书也好,翻油灯也罢,虽无奈,但画家很难对鼠生恨,因为“寒门只打一钱油” ,画家还操起“哪能供得鼠子饱”的心来。有一回,他又开始画油灯下的老鼠,刚好善画猫的徐悲鸿前来拜访,随手变出一只猫,将鼠置于爪下,一幅灯鼠图瞬时变成“猫抓老鼠” ,另一鼠仓皇而逃,只留下长长的尾巴和后爪,引人遐想……

            当然,白石老人也有愤怒、不满的时候,抗战期间,北京沦陷,日军肆意杀戮、疯狂掠夺,齐白石以老鼠和螃蟹讽刺日军侵略行为,在《群鼠图》上题诗,“群鼠群鼠,何多如许!何闹如许!既啮我果,又剥我黍。烛炧灯残天欲曙,严冬已换五更鼓。 ”将老鼠推向反面。有人曾劝他明哲保身,被他一口回绝:“残年遭乱,死何足惜,拼着一条老命,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这一生确实够长, 90岁时还没有扔下画笔,为“谷平先生画鼠八页” ,将老顽童般的天真诙谐、世事洞达,倾注在8只形态各异的老鼠身上,似乎有意以此作为自己平生画鼠的总结。翻看这本《画鼠册》 :它们有的啃着花生、萝卜,有的爬上杆秤“自称” ,有的偷偷观察油灯,有的费力扒着南瓜……很少有人不会被这8只精灵鼠所折服。

            如果说齐白石的老鼠还有点鼠样,那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黄永玉笔下,话多、动作夸张的老鼠没了鼠样,却自成一派,风趣幽默。黄永玉刚好比齐白石晚生一甲子,同是属鼠的人,却不放过任何一次“黑”鼠的机会。比如《我丑,我妈喜欢》系列,主角是一只大眼、大耳、圆滚滚的老鼠,在另一幅画里,一只吃得太饱的老鼠把老鼠夹子当成了健身器材,为了消耗掉过剩的脂肪。看起来温馨和谐的猫遛鼠画面,黄老题词,“ (傻鼠)也不想一想,她(肥猫)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而在《咱俩合资买只宠物好不好》中,什么样的老鼠能胆大包天到花500元买只笼子里的猫当宠物?鼠的形象何其生动,又总是缺了一根筋,也只有被称为“鬼才”的人才会生出种种奇思妙想。

            庚子鼠年到来,但愿这位迎来本命年的“90后”继续保有童真,做个有趣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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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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