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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勋君:龙友书法与“魏晋平淡”

        作者:核实中..2016-08-26 14:11:12 来源:中国当代艺术网

          (龙友)

          龙友和他的字使人想到一个词:魏晋平淡。

          在书法上,对向往古典传统的人来说,这大约是一个永久的梦,即使不想望能够达到,也始终是前方远处的一个召唤。

          明代的董其昌就对此非常用心,在他的书画题跋和笔记里,随处可以看到他对“魏晋平淡”、“平淡天真”、“古淡”的觊觎和向往之意。在他这样的大家看来,“平淡”究竟指的是什么呢?他做过相关的解释,说“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无师智,画家谓之气韵也。”这里虽然说明了“淡”与“天骨”的关系,但以佛典之“无师智”和绘画之“气韵”来作比,似乎无助于问题的实际解决。倒是另外有两次他提供了比较有效的信息。一次是某个夜晚临写过颜真卿的字帖之后他写下的一段跋语:“灯下为此,都不对帖。虽不至入俗第,神采璀璨即是不及古人处。渐老渐熟,乃造平淡。”这至少表明了一点,“平淡”与“老”“熟”大有关系,同时,与过于璀璨的神采大抵有些抵牾之处。另一次,他说:“鲁公行书在唐贤中独脱去习气,盖欧、虞、褚、薛皆有门庭。平淡天真,颜行第一。”这便提供了一个“平淡”的实例:颜真卿的行书。相关要素是,要脱去习气与他人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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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友书法作品:《童学书程一则》行书,宣纸,34x38cm)

          于是,似乎可以这样理解,平淡即是娴熟老练(“老”、“熟”者)、朴素自然(非“神采璀璨”者)、自成一家(脱去“习气”与“他人门庭”者)的书写,它能见出人的本性(“天骨”者)来,如同颜真卿的行书那样。

          北宋黄庭坚的一些观点颇能与此形成呼应和互补。

          在黄庭坚看来,能得晋人风度和平淡的也是非颜真卿莫属,其余能沾上边的是两个人:一个杨凝式,半个张旭和半个苏轼。此外再没有别人了。而从他对二王以及这几个人的反复论述来看,他于一个问题格外留心,即晋人风度(或晋人风神、逸气、平淡)与一样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冲突的,这就是“法度”。比如,他屡屡说到“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气破坏于欧虞褚薛,及徐浩、沈传师几于扫地。”“见颜鲁公书则知欧虞褚薛未入右军之室,见杨少师书然后知徐沈有尘埃气。”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大概是这一句了,“观鲁公此帖,奇伟秀拔,奄有魏晋隋唐以来风流骨气,回视欧虞褚薛、徐沈辈皆为法度所窘,岂如鲁公显然出于绳墨之外而卒与之合哉?”这就是说,晋人的风流骨气是合法又绝不囿于法度,是超然逸乎绳墨之外的。如此,黄庭坚说,即使有“不好处”,那也“亦妩媚”,正如“西施捧心而颦,虽其病处乃自成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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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友书法作品:《王庭珪诗一首》小品,行书,宣纸,35x21cm)

          黄氏的这些论述远接董其昌所说的要脱去习气与他人门庭,可以成为“魏晋平淡”说的一个极为实际的附加说明或注解。相应地,黄庭坚还专门论及“工巧”对于晋人平淡的损害,认为写字时“少令巧拙相半”,则无异于是二王复生了。这似乎也能远接董其昌所说非“神采璀璨”者,可视作是“朴素自然”的写字的补注了。

          这样看来,“魏晋平淡”实为在合法又不囿于法的基础上,“随事从宜”、“临时从宜”(西晋卫恒语)的写字,从而让写字的人的天骨、气味自然投现的一种书写方式了。

          以此来看大王、颜、杨,以及苏轼的字,确乎是这样。

          尤其后面三位,从字的形制上来说,实在看不出与“二王”有必然的关系,如果不是从上述这些角度又该如何理解他们的“平淡”和“直入山阴之室”呢?——从其他方面来说,无论所书内容、字的形状和力量、通篇的节奏(包括王羲之),非但不平淡,恰恰相反,往往还使人痛彻或欣悦,浓烈之极。

          以此来看龙友与他的字,真颇能得“魏晋平淡”的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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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友书法作品:《国学用书_跋语一则横幅》,行书,宣纸,68x34cm)

          龙友与当代书法所处的背景,并不在晚近短短的几十年,而在自宋以来一千多年的历史境遇。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尽管毛笔是在最近一百年间才退出日常使用),人们对待书法这件事情的精神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把字写好,写好,好到不让前人,甚至超过前人。这种精神,古代书论里把它叫做“用意精至”。

          (龙友书法作品:《节录渔父诗》行书,蜡笺纸68x34cm)

          关于“用意精至”,从人们对“写字”一词的改造上大约能想见一二。从历代文献的记载里看,最初,在晋唐时期,人们多把写字叫做“书字”。“书”类今天的“写”(当时的“写”有效仿的意思,在书法文献里多作“临写”,不单独使用),“书字”即今天的写字。随着对“书字”这件事越来越上心,两宋时期,人们开始大量使用另外一个词语来表示“书字”,这就是“作字”。与书写的“书”相比,“作”有创造、制作之意。再往后,明清时期,“作字”俨然替代了“书字”的使用,“书字”的提法难得一见,同时,一个新的概念——“制字”悄然出现并被人们使用。

          (龙友书法作品:《翁同龢山中颇有客至》小品斗方,日本卡纸,24x27cm)

          写字这件事由最初的“书字”变成了“作字”,最后衍生为“制字”,人们对书法的“用意精至”可见一斑。

          今天,这一情况可有改变?

          大概着力的方式、表现不一样,本质上确乎没有两样。正是从这一重意义上,今人与宋代以来的书者面临的实际上是同一境遇。

          如果说在宋代以前,人们的本心还能时时从“随事从宜”“临时从宜”的日常“书字”中迸发出来,产生出频有哀祸帖、祭侄稿、夏热帖那样具有“浑沦之气”、“虽其病处乃自成妍”的书迹,宋代以后,如果不凭借个人的“天骨”,作为整体的书写,已经很难从这种“用意精至”的集体意识里摆脱、释放出来,产生上述的“平淡天真”之作了。这大约能从一个层面上解释为什么后世的书作日臻精美,而类似二王、颜、杨的书迹几乎不得一见的原因。也能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黄庭坚、董其昌等人苦思“魏晋平淡”而终难获得了——他们所处的书写环境已经在不易察觉中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相对单纯的“书字”的环境,是“作”、“制”深深烙入“书”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名家笔下的种种,不管来历,不论具细、精彩,都在人们“用意精至”的反思中被提炼为日后要时时悉心经营、遵照的律令。好比董其昌,他从前贤的字迹里读出了“平淡天真”的高妙,但他本人从“平淡天真”之作里寻思、归纳的结果却是结字用笔上的“奇宕”“奇绝”“奇妙”,最终他果然循法得到了这三奇,但他的“三奇”已经非彼之“三奇”了。

          (龙友书画作品:山水小品)

          如是,蕴含无限生机的“魏晋平淡”终成稀有之物。

          同历来写字的人一样,龙友起初未尝不“用意精至”。但此际,显然,很容易使人注意的是,在一个不俗的层面上,他已经从“用意精至”里释然而出了。

          看他的字,看他执笔,无论真行、大小,其中书写的力量、厚度、气韵,良非寻常能见。这恰是在漫长的积学之后质朴“书写”的结果,非“制字”“作字”者所能梦见。无疑,龙友以他自己的方式找到了“书字”的法门。

          (龙友书画作品:《南矶林屋图》,纸本,200_125cm)

          元代的赵孟頫说,“用笔千古不易”。对于一个悉心沉入过书法传统的人来说,要穿越这一千年的历史境遇,重回看似寻常的“书字”又何尝不是千古不易?

          只是前者为“入”,后者为“出”。

          这其中,有思考与判断,有天骨,也有历史的机遇。

          故此,一个人对传统的字法、用笔有良好的把握与控制,有相当的功力,对书写的诸种要素独有会心,同时,能够淡然无碍地“书字”,使其天骨、积学“随事从宜”“临时从宜”地见诸其中,令今人得以一窥“魏晋平淡”的奥赜,他的稀有不言而喻。

          (龙友书法作品:《史学述林杂钞》小楷,宣纸,52x35cm)

          龙友善于读书,思考,这使他即使一时为周围之见所囿也能很快从中摆脱出来。大约就是这样,一次摆脱,一次进境,他成而为现在的他。人们有理由相信,同样的事情此时大约仍在悄然发生,即新的、无论众人甚或他自己都尚不明确的进境正在等待他——虽然他也并不明了,但他会敏锐、准确地抓住它们,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而且,还会不断发生,并把他带到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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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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