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来岁便学会了喝茶,喝“加班茶”。所谓“加班茶”,就是喝别人喝过而没有倒弃的茶,这举动在今天看来显然是不卫生的,可那时候年纪小,又穷得叮当响,能在茶铺里喝上一点“加班茶”已属快事了,哪还有那么多的穷讲究。
如今六十过头,算起来也就有了五十年的茶龄了,要说喝过的茶,也许能写上几千字,可一回味,又算不得本事,若叫我分一分品茶之间的微妙变化,恐怕只有“望壶兴叹”了。
几年前,在大理喝了一次白族的茶,一时兴起,便写了一篇《品茶苍山下》的随笔,在文中对饮茶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俨然行家,其实那些“高论”都是书上抄的,我自己也弄不清个一二。如今重读这些文字,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若有人提起,只好厚着脸皮说声:“见笑了,我只是一时兴起,瞎吹而已。
这次到新加坡乌节坊,却意外地结识了一位“茶博士”——留香茶艺馆东主李君。李君出生在新加坡,少年留学日本,继而去台湾工作十年有余。李君对茶艺颇有兴趣,不惑之年回新加坡开了这间并不盈利的茶艺馆(说不盈利,是因为这间大约近百平米的茶楼,光房租便要投币上万,而这里除了定期举办茶艺交流、讲座之类的文化活动外,几乎没有生意可做,饮荼的人更是少得屈指可数,如何赢利?)。不仅如此,李君还兼办了一份东南亚唯一的茶文化刊物《留香茶话》,这也是一项公益性服务。见到如此情况,我不禁为李君捏了把汗,可李君却队为只要能坚持,兴许将来会有转机。当然,我不知道当他的积蓄耗尽后,茶艺还能否留香,但眼下这个闹市中的清闲去处却实在令人神往。
每当人们踏进这间别开生面的茶馆,一下子便会被满屋高雅的陈设所吸引,那些名家字画、古玩、古董和一些我叫不出名的茶具、茶壶,无不流露出十足的东方韵味,叫人倍感亲切,甚至使人忍不住坐下来讨上一盅香茗过点雅瘾…
我与李君素昧平生,只是偶然撞入了这清雅之地才互报了家门,不料三言两语大家竟如老友。李君热情过人,当场表演茶艺,让我见识了台湾乌尤与杭州龙井不同的泡制与品尝之法,叫人眼界大开,我算平生第一次领略到行家饮茶、品荼的滋味。兴之所至,我急不可特地要来了纸笔墨砚,在一张四尺三开的宣纸上用淡墨书写了“淡淡之味”四字作答,宁虽写得不好,可情趣之中倒也土正露出传统结构与现代意识的融合。想不到这小小的冲动竞使李君火为感动,甚至不由分说,拉我去“人三元酒家”过午,热情之至令人难忘。
叫四¨后,偶尔翻翻李君编的《留香茶话》,总要想起此君。记得他曾告诉我,他己经在日本开了一问“留香茶艺馆”,如果条件成熟,兴许他会米凹川再开个分馆,他还说凹川的茶叶曲种多,川人曲茶的层次高,他甚至还知晓峨眉竹叶青的米历,叫了青城苦丁茶为道家极乩,背得“扬于江中水,蒙山顶上茶”的佳句,叫人对他的学识不得不服。我常常想,要是他真来了四川,我们这帮清客又不知要添多少清淡雅致之趣,那时我也来开上一间“小小雅轩”,烹上几回“蜀宫”、“春芽”,邀散仙结庐,侃蛾眉夜雨,吹青城晓月,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