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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华北沧州的农村,那里到处都是盐碱地,所以百姓们的生活一般很贫困。父母育有一女三儿,母亲务农,父亲虽然有一份工作,但工资很低,养活一家六口十分吃力。作为穷人家的孩子,我还是盼望着过年的——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穿上新的花衣裳、吃上好吃的饺子。农村里过春节,会先上先生写上几幅春联贴在大门上;大年三十的饺子,白天就包好了,到了晚上黑窟窿东的,父母会把我们叫起来叫热气腾腾的饺子;正月里,大家互相串门拜年,篮子里堆着点着红点的包子和馒头去走亲戚,客人上门了,则会拿出全家最好吃也舍不得吃的东西招待;农村里还会有打锣的、跳秧歌的,他们穿着大红大紫的花衣服,放着轰天响的鞭炮,大家尽情地释放情绪,要把这一年的晦气全部轰走……但快乐总是短暂的,更多的是苦难和贫困。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1958年的灾荒和1963年的大水。58年闹灾荒时饿死了不少人,而63年的大水,更是冲走了家里的所有东西。我们全家来到了离家里几十里路以外的难民营,每天每人领取半斤救济粮。大人们则天天朝着大水祈祷,希望早一点退水。大水终于退了不少,于是我们全家坐在簸萝上面顺水一路向家的方向飘流。有时浪大,一不小心,有的全家就全部翻进了大水中。回到村庄里,有的地方地势高,我们就在露出水面的蓖麻上养蚕,到水面下的田里去摸地瓜等吃的。幸亏有上天在保护,我们一家人没有在大水中离散。我是66届初中毕业生,后来回家务农一年,又在小学当了一年老师。那时候觉得特别满足,因为当老师是可以挣工分的,我们家就不用交粮款了,我可以为家里分担压力了。1970年10月,湖北省话剧团到全国各地招学员,来到了湖北沧州。虽然我已经毕业了,但母校的老师对我印象深刻,认为我外形好、素质好,于是向他们推荐了我。正好,母校的一位数学老师的爱人,和我在同一个小学教书,于是马上把我叫了去。面试现场,一排坐着四五个老师。老师问,你会什么?于是我给他们唱了一段《红灯记》选项段,又朗诵了毛主席的诗歌《红军不怕远征难》。完了后,老师们用武汉话在低声讨论,几分钟后,他们问我,要你去武汉你怕远吗?我愣了一愣,说我行吗?他们笑着说,你已经被我们录取了。我当时感觉做梦一样。当天,我就用单车带着一位仅比我大几岁的女老师,骑了三、四十里地,回到我的家。弟弟一见到我们,马上跑回家向我母亲报告说,坏了,我姐姐带来一个白人——因为那位女老师长得很漂亮、皮肤也很白皙。母亲说坏了,肯定考上了,于是开始大哭,感觉女儿马上要飞了似的,坚决不同意我走。于是我去给父亲打电话,说我考上湖北省话剧团了。父亲在电话愣了几秒钟,然后说,我同意,我支持,把你交给党我就放心了。当天夜晚,我拿出家里唯一的一袋大米,做成大米粥,并煮了地瓜,用来招待老师。母亲还是一直哭,哭得下不了床,于是老师就在我家的大坑上给她跳《北京的金山上》。当时,她看到我17岁的大弟的素质也不错,想要一起带走,但父亲说,还是带一个走吧。他现在在沧州群艺馆工作,谈起这件事还有点后悔。我在湖北省话剧团呆了三年。记得刚去的时候工资是18块钱一个月,以后每过一年涨4块钱。第一年我存了100元,快过年时我给父亲打电话,问他说,我是把钱寄回来还是自己带回来哩?父亲说,你带回来吧!于是第一年春节我又回了家。因为在团里非常努力,我很快入了团、入了党,后来还成为省党代会的党代表、省剧协的副主席等。1973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渡江侦察记》,我有幸选上了女主角,出演刘四姐。结果一炮走红。其后,便出演了《山村新人》中的方华、《希望》中的宁海平、《大河奔流》中的梁晴、《瞧这一家子》中的嘉英、《从奴隶到将军》中的索玛、《黄英姑》中的黄英姑、《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的三辣子等角色,成为一个大红大紫的电影明星,和刘晓庆、李秀明并称为当时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三朵金花”。因为工作忙,我在剧组过了好几个年,全剧组人的人一起在大年三十夜吃水饺,分外热闹。如果哪年春节,正好不拍戏又没有回家,我就喜欢一个人呆在北影厂的宿舍里,哪儿也不去。那时还没有电视,我就看看书,或静静地回想自己这一年的做过的事情,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索。窗外是阵阵的鞭炮声,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我很享受这一年中难得的安静。刘晓庆有一句名言: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但我不这么认为。对于现状,我特别自足。因为我原来就是井底的青蛙,现在到了井上,见了世面,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从不妒嫉别人,心态一直保持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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