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览--中国美术家网(让艺术体现价值)

        古道照颜色 ―― 尤无曲先生画集序

          中国水墨山水画应肇始于唐王维,然王维之作至明季已消失于历史的尘沙。董其昌毕其生蒐寻王维山水,宛如孔子之梦周公,终成泡影。倘若没有东坡先生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论评,王维固当寂寞后世而无闻,而后人所伪托之王维《画山水诀》,文字浅陋,殊不足观。清绝的真迹消遁,而粗俗的文字流传,真可谓美术史之悲剧。董其昌在资料阙如的条件下,将王维列为山水画南宗之祖,可信性在于:一、董其昌依循唐、宋、元之画迹清晰可辨地推测王维作品之面貌,亦若门捷列夫之推测元素,虽未之见而实存;二、于王维传世之《辋川集》诗篇可推论其画的真面。近得尤世璜兄来信,嘱为乃翁画集序,遂想起尤无曲老先生的艺术传承,追根溯源,他无疑是南宗山水画的最后的守护人。我称“最后的”,是由于当今之世,滔滔乎天下皆是心浮气燥之辈钻营着山水画事业,蝉蛄嘹噪于画坛,南北呼应,谬说飚起,视其作品,则恶笔纵横,略无修养。孔子所深恶之“怪力乱神”,已成新潮之大纛,而气焰甚嚣尘上,与西方所谓后现代接轨,不免使人发出“大雅久不作”,“式微式微,胡不归”之叹。



            绘画本是寂寞之道,尤无曲先生以他撄宁澹泊的心怀、不为物喜、不以己悲的品格,五十年来于寻常巷陌、斜阳草树中虔诚而静谧地在水墨世界之中游弋,笔自清华、格自高逸,那是一片般若之境,那是智慧的所在。五十年与世无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第六十六章》)这是谢绝荣华,杜门却轨的隐士生活,于是,他在冥冥中与天地精神相往还,他的画是一首首王维式的诗,在水墨迷蒙处我们不禁高吟苏东坡:“识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的华章,同时为我中华文化之尚未沉沦于溷浊的泥淖而庆幸。这片水火不能侵,虎豹不能入的家园,原来是由几位隐士所捍卫,他们是:陶博吾、黄秋园、陈子庄和尤无曲,而硕果仅存者乃我通州之尤无曲,这自是通州人的无上荣光。



            所谓“新意”,世人多有认识之误区,廿世纪四十年代以还,西方世界皆以新潮摽举,然而艺术终极的追逐是“好”,艺术的亘古不变的、历尽劫数的衡量标准是“好”和“坏”,而不是“新”和“旧”,苟其作品“好”,则“新”在其中。有论者谓尤无曲先生之画缺新意,我以艺术家的眼力则与之龃龉,我以为尤无曲先生的作品清新之气溢于楮外、驰于颖端,此论者所谓“新”,恐正为当今浑浑噩噩、识浅学陋之辈的作品。从美国波洛克画作中拾其牙慧,从黄宾虹先生艺术中得其皮相的衮衮诸公,对着尤无曲先生如此高华的作品,会赦然羞愧吗?我想不会的。屈原谓:“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我们须要耐心等待他们的觉醒。



            更有出言不逊者,谓尤无曲先生之作品较李可染如何,较黄宾虹、潘天寿如何……,其识至浅,如锥之划地;其见弥窄,如管之窥天。艺术家到达某一境地时,皆具无可比性,各是其是,各非其非,从他们独行特立的风格中展示着自身的灵魂,好事者正不必为古人忧。



            通州尤氏与范氏可谓世交,先严子愚公对尤无曲先生人品艺术常有嗟赞,而先曾祖母姚倚云,曾有诗赠尤无曲先生姑母,称其“清澈胸无一点尘”,姚倚云为诗坛巨擘范伯子先生夫人,推重如此,足徵尤氏家风迥乎俗尘,尤无曲先生之高洁人品,可谓其来有自。尤无曲先生又深受先姑祖父陈师曾先生之影响,衡恪陈师曾先生固晚清民初天下第一公子,为陈散原之子,范伯子之婿,其学养之深,为士林所景仰。无曲先生虽未及见,然踵接前修,遂有大成。尤无曲先生已年届人瑞之龄,而身体健顽如少年,茶龄当不为上限,百龄更不为下限,我为故国艺术祷,为通州荣誉祷,深祝先生青春常驻,芳馨永播。



            范曾甲申深秋



            于北京抱冲园


      Processed in 0.097(s)   9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