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国拍卖旗舰掌舵人——一个偶然成就王雁南

从「红色公主」（已故中共总书记赵紫阳女兒）到中国拍卖旗舰的掌舵人，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总裁王雁南一個偶然，成就另一番事業。（曾慧燕攝影）

从「红色公主」到中国拍卖旗舰的掌舵人，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总裁王雁南（本名赵雁南，又名赵亮）一个偶然，加上机缘凑巧，从酒店管理转换跑道到当时属于「新生事物」的艺术品拍卖业，「稀里胡涂」入行将近16年，一路风雨一路歌，居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闯出一片江山。

2月14日至15日，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首次来美国纽约举行「鉴宝会」，这是该公司首次来美进行征集拍品及免费咨询活动，与海外收藏家和文物爱好者零距离接触。

率领鉴宝专家团来美的王雁南，2月15日在下榻的法拉盛喜来登饭店接受《世界周刊》专访。她身穿一袭灰色中式套装，不施脂粉，戴两粒红色珊瑚耳环，与衣襟前佩戴的嘉德公司红色徽章互相映照。她笑说：「这对耳环是在台湾买的，刚好与公司的徽章配套，就戴着来美国了。」

她气质优雅，待人谦和，说话轻声细语，身高171公分，一副模特儿的身材。不过，她说，现在的模特儿要身高180公分才够标准。她得天独厚的条件是怎么也吃不胖。

前几年许多中国内地的拍卖公司都到海外来找买家，近年风水轮流转，中国拍卖公司到海外找卖家、觅拍品，因为国内拍卖市场买气旺，好东西供不应求。但现在经济不景气，许多藏家担心东西买不到好价钱或流标，大多持观望态度。嘉德选择在这个时机首次到纽约鉴宝、征集拍品，基于何种考虑？

王雁南说，今年欧美经济不景气，嘉德分别到香港、东京及纽约三地举行鉴宝会，希望征集到一些好东西回流北京拍卖。三地中纽约反应最热烈，参加人数也最多。

全新领域 从零开始

王雁南曾贵为「红色公主」，父亲是已故中共总书记赵紫阳，1950年代赵紫阳与夫人梁伯琪作为「南下干部」南调广东工作期间，1954年在广州生下王雁南，所以她会广东话。1977年她毕业于广州外语学院英语系，1977年至1981年，王雁南在国防部外事局做英文翻译；1981年，她赴美国阳伯翰大学夏威夷分校就读酒店管理，1983年学成回国，在北京长城饭店先后任职客务经理、执行副经理及副总经理，工作胜任愉快。

她学的是饭店管理，并且能够学以致用，工作得心应手，本来以为就此干下去。没想到1993年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成立，王雁南时任北京长城饭店副总经理，在这之前，从未踏足骨董收藏界，拍卖业务那时在中国还是「新鲜事物」，对她也是一个全新领域，当时她是出于何种考虑转换工作跑道？为什么愿意从零开始？

如果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王雁南生命中的伯乐便是中国保险界名人、泰康人寿董事长陈东升。1993年，陈东升下海创办中国第一家具国际拍卖概念的拍卖公司嘉德，游说王雁南加盟。她说自己改行，是偶然也是运气。

王雁南在酒店这一行已做了9年，由于从基层做起，学的是这个专业，对酒店管理很熟悉，做得也很开心。所谓「不熟不做」，尽管她喜欢艺术品，但此前没有研究，「恐怕耽误别人的事情」，所以最初两次陈东升找她，她都没有答应跳槽。

陈东升没有放弃，又一次找她谈话，鼓励她说：「如果你不肯做，我还是要找别人，但别人也没有做过，无论找谁都是尝试。」

王雁南说：「这句话打动了我，因为我原来担心自己没经验，耽误别人的事情，既然大家都不懂，中国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懂得拍卖，这个顾虑就不存在了。」

至于陈东升为何非要她去嘉德？她说可能她会英文，而且经常与外国人打交道。

1993年5月，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是中国第一个股份制艺术品拍卖公司，也是中国最早以经营中国文物艺术品为主的综合性拍卖公司。

最初，王雁南做好两手准备，打算先「试一试」，跟长城饭店说好先「兼一半」，长城方面也破例答应通融。没想到这一兼就脱不了身，「第一天去嘉德就知道不能『一半』，必须百分百投入。」

她说，嘉德公司成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收集及拍卖艺术品。当时嘉德从上到下都没人懂拍卖，她一进去就投入状况，边学边干，积累实战经验。请专家学者来公司上课，讲解鉴定知识。

稀里糊塗 一炮打响

1993年5月嘉德成立，经过半年多的筹备，1994年3月举办第一场拍卖会，推出「中国古代书画」和「中国油画」两个专场拍卖，成交总金额为1423万元人民币。这是中国艺术品拍卖有史以来成交额最大的一次，这个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以说是一炮打响。

王雁南说，当时「稀里糊塗」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既吃惊也深受鼓舞。

王雁南等人分析当时市场情况后，觉得要趁热打铁，占领市场份额。于是，在同年秋季拍卖中，又增加瓷器杂项、古籍善本和扇画三个专场，也取得相当好的成绩。随后在1995年再增加珠宝首饰专场，1996年增加邮品钱币专场。

她认为，嘉德取得成功的原因是抓住了非常好的机遇。公司成立之初，国内艺术品市场刚刚开始启动，文物艺术品流通渠道不畅，买卖双方对中介机构都有强烈需求。再加上经济形势大好，新兴的收藏群体涌现，应运而生的嘉德适逢其时。

转眼十五、六年过去，嘉德已经发展成为不仅在中国、而且在国际上也有重要影响力的文物艺术品拍卖公司，成为中国内地文物艺术品流通领域的主力军，缔造许多全国性或世界性的拍卖纪录。

王雁南庆幸在这大浪淘沙、优胜劣汰的10多年，一路走过来，「事情不但没有做砸，而且还能继续做下去。」

据中国拍卖行业协会统计，2007年，中国（包括港澳台）年业绩在50万人民币以上的有14家拍卖公司，艺术品拍卖总成交额将近237亿人民币。其中，业绩超过10亿元的企业有5家，业绩在10亿以下、1亿以上的37家，业绩在500万到1亿元之间的也有71家。

嘉德每年定期举办春季、秋季两次大型拍卖会以及四次「嘉德四季」拍卖会。到2008年为止，嘉德共举办了300余场拍卖会，拍品总数近20万件，根据嘉德最近公布的2008年公司业绩，全年总成交额突破18亿元人民币，创出公司年成交总额新高；其中，中国书画部分全年总成交额高达9.90亿元人民币，高居全球艺术品拍卖中国书画类榜首。在全球艺术品市场走低的今天，嘉德逆势上扬、创出公司年成交总额新高，继续稳居中国内地拍卖企业榜首。

王雁南说，去年金融海啸，嘉德春季拍卖非常成功，秋季受了一点影响，他们动员卖家把预估价订得低一点，吸引买家竞投，结果策略非常成功。

不过，近年来大陆各地拍卖公司如雨后春笋，竞争激烈，拍卖市场整体环境不是很好，一些公司目光短浅，采用不正当手法经营，甚至故意让赝品鱼目混珠。也有人对内地拍卖公司的实际业绩缺乏信心，认为很多公司拍卖成绩都掺杂「水分」，虚报、假报成风，行内一些害群之马的所作所为，被外界形容为「黑幕重重」，造成拍卖行业公信力受损，整体声誉下降。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买家放心、卖家安心，赢得两边客人的信任？

王雁南说，现在拍卖公司很多，竞争激烈，前些年许多行家看到拍卖业蓬勃红火，越来越多同行跟进，但嘉德不管别人如何，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关于同业的一些负面消息，她虽风闻，但没有确实证据。

她指出，一些公司眼光比较短浅，不能长远考虑问题，光想做短期获益的事情，造成拍卖行业整体声誉下降。国外的收藏家或者业者担心中国拍卖市场很乱，很多人做事情不规范。嘉德作为有责任心的拍卖公司，希望能够让两边的客人都信任，才是拍卖公司长远发展最重要的条件。

不辞劳苦 三顾茅庐

嘉德成立以来，哪些事情令王雁南印象深刻？有什么有趣难忘的故事？

她觉得最有成就感的是被上海图书馆以450万美元收藏的《翁氏藏书》，嘉德是幕后推手，经过很多努力才使这批清代以来留存海外、保存完整且非常重要的国宝级古籍善本顺利回流。而翁氏后人翁万戈是晚清两帝之师翁同龢的五世孙、美国华美协进社荣誉社长。翁万戈晚年隐居新罕布什尔州，王雁南先后三次不辞舟车劳顿到他家，翁万戈自言是被她「三顾茅芦」感动，促成在海外漂泊半个多世纪的清末九大藏书之一《翁氏藏书》的回归。

另一件她觉得有意义及影响深远的是中国通过《文物的复出境》条例，也是在拍卖实践中遇到问题向有关方面提出后获得解决的大事。

海内有相当数量一批华人，祖上留下一些传家之宝，或自己手头上也收藏了一批中国文物，他们担心下一代不识宝，自己去世后东西被糟蹋，希望趁健在时脱手，但又担心万一东西拿回国内拍卖流标时带不回来。嘉德等拍卖公司针对这一情况，推动中国政府制定《文物复出境》法例，出笼后吸引很多海外有价值的文物回流。

王雁南指出，文物回流是件好事，但中国法律规定记录在案的文物不许出境。海外藏家拿文物回来拍卖，若能成交皆大欢喜，但万一流标带不回去怎么办？「这样就没人把好东西拿回来。于是我们向有关方面反映，推动制定《文物复出境》。」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于2002年12月3日颁布后，其中第63条被称为让「文物回流」的《文物复出境》条例内容如下：「文物临时进境，应当向海关申报，并报文物进出境审核机构审核、登记。临时进境的文物复出境，必须经原审核、登记的文物进出境审核机构审核查验；经审核查验无误，由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发给文物出境许可证，海关凭文物出境许可证放行。」

王雁南说，现在嘉德的拍品中，就有30%到40%是海外回流的。在推动这个条例的立法过程中，嘉德尽了一份力，她颇自豪「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贡献」。原来规定不能出境的艺术品，如果是从海外回流，经过一定手续，可以再带出境。这就鼓励了一些海外收藏家把藏品拿回中国拍卖，大大刺激了海外文物回流，并且屡屡打破同类拍品世界拍卖纪录。

嘉德在2002年拍卖的一幅宋徽宗的长卷画，成交价高达2530万元人民币，创下当时全球中国古画最高拍卖纪录。2007年秋拍，嘉德拍卖的《赤壁图》，以7952万元人民币的成交价创造了中国绘画拍卖的世界纪录，这也是中国书画首次以突破千万美元的价格成交。2008年嘉德势头不减，继续创下多项拍卖世界纪录。

王雁南指出，过去说到中国艺术品拍卖，都是纽约、伦敦、巴黎，以及后来的香港。近几年，说到拍卖就要说到中国、北京，作为中国拍卖旗舰嘉德的掌舵人，她虽然自豪但不骄傲。

有人认为目前市道不好，好东西未必能拍出好价钱。王雁南不如此认为。她说，若以过去拍卖上百件东西来说，可能有20件是好的，现在只有几件是好的，可能更能吸引买家眼球，更受关注，对卖家反而是好事情。

她说，过去几年，艺术市场红火，有人觉得东西太贵下不了手，有人手上拿着钱，挺了好几年不买东西。有人房子买了好几间，没想到年来一直跌价。投资股票也大跌，许多人不敢再投资股票及房地产，钱存在银行不投资也很亏，就像手里拿着棒冰化了，而艺术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所以最近嘉德客户队伍中多了一些新脸孔，其中不少是从房地产、股票转过来的。他们的年纪越来越轻，作风也越来越成熟。他们明白买艺术品是长线投资，需要知识和研究，不能盲目跟风，不能奢望像买股票那样，今天买，明天就大涨。

王雁南说，拍卖会上90%的买家，都在中国本土，年龄大多在30岁到50多岁之间。

针对一些海外藏家反映，中国国内某些拍卖公司，东西拍出后，投标者却悔约没有将东西拿走，当然谈不上付款。王雁南不排除这种现象，但由于买家投标前必须缴交10万元人民币押金，一旦悔约，这笔押金对买家多少有补偿作用，而且东西还在，损失不致太大。不过，她强调，拿不到钱的情况「比例很小」。

对文物收藏爱好者，她的忠告是「以喜欢为目的」。如果目的是为了投资，由于赝品盛行，为免上当吃亏，一定要多怀疑自己，多问些为什么？如果10个地方有8个地方是对的，但有两个地方甚至半个地方不对，也要持怀疑态度。

她强调，在信息发达时代，要想用低廉价钱「捡漏」已属不可能，但人往往被贪欲牵着鼻子走，很多人急功近利，希望一夕暴富。有人买了一屋子假骨董，即使最后发现做了冤大头，仍不愿承认事实。

她指出，不是有钱购买拍品就「安」，有钱有闲才能做收藏家。有闲情才能培养自己的鉴赏收藏能力，自己多少一定要懂，不能听信别人「编故事」。

如何才能形成一个强大的收藏队伍和使拍卖行业健康发展？她认为首先心态要摆平。嘉德公司提出「艺术品投资」的理念，为广大收藏者接受，成为艺术品市场的一个重要支撑点。

王雁南语重心长表示，真正做艺术品投资赚大钱的不是以投资为目的，而是以收藏为目的，结果无心插柳。有些人在外界看来似一夜暴富，实际上经历很长的过程。她建议既要收藏又有投资，应以收藏为主，希望收藏家群体越来越大。

为了培养潜在的消费群，嘉德公司一直举行免费的拍卖知识讲座等活动，并最大限度地防止赝品上拍，严格自律，规范经营。为了取信买卖双方，嘉德不提倡员工搞个人收藏。

海外遗珍 高兴回家

美中两国在纪念建交30周年之际，签署了一项限制进口中国文物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对旧石器时代到唐末的归类考古材料以及至少250年以上的古迹雕塑和壁上艺术实施进口限制的谅解备忘录》，希望藉此制止中国文物非法流入美国。中国一直以来希望在保障文物安全方面寻求长效机制，并寻求国际合作打击日益猖獗的文物走私活动。

不过，不少海外收藏中国文物人士认为，中国应开放拍卖高古文物，才有利流失文物的回归，目前中国只允许公开拍卖明清瓷器，而中国拍卖市场的发展，有助「海外遗珍」回归。

问及王雁南的看法，她说，美中签署这个协议，是希望有助遏止盗墓和走私中国文物活动的继续扩大或者复杂化，其出发点是好的。中国强大，说话才有人听，而这个备忘录不会影响中国的拍卖业务。

不过，她认为限制文物出境不一定最有效，她更多的是赞同中国开放拍卖高古文物，希望通过市场杆杆作用，让宋代以前的文物在市场流通，吸引更多流失海外的文物「高高兴兴」自愿回来，皆大欢喜。

对于这次嘉德鉴宝、征集拍品的活动，王雁南希望总结经验，抛砖引玉，争取下次办得更成功及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