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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力于中国现代美学建设的后实践美学

        作者:核实中..2010-01-22 15:19:40 来源:中国当代艺术网

          张 弘


          尽管后实践美学未必像有人夸大的已成为中国当代的流行话语,它向实践美学提出的挑战却无论如何是世纪之交美学领域的重大事件。这标志着我们的美学建设又获得了新的动力,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当然,以统一的流派或一致性的纲领来要求后实践美学是缺乏现实感的。所谓后实践美学,只不过代表着一个共同的倾向,即对一度占据中国美学主导地位的实践美学进行实事求是的反思。二者之间由此导致的分歧,和后实践美学内部在反思基础上产生的各种见解,都还需要学理层面的进一步探讨和检视。在这种情况下,来自任何方面的对后实践美学的质疑,如同对实践美学的批评,理应继续受到欢迎。然而,读罢彭富春同志《"后实践美学"质疑》一文(载《哲学动态》2000年第7期,以下简称"彭文"),却不由得令人心生疑惑:这究竟是提出问题,还是在妄下断语?彭文一则称后实践美学"不知道自己所讨论的问题",二则谓后实践美学"对自身谈论的领域无知",这分明不是站在平等地位进行探讨,而是在学术上剥夺论争对方的发言权。在这里,我想对彭文提出几点反质疑。

          1)是从中国实际情况出发,还是硬套西方美学的模式?彭文一开头就断定后实践美学不明白什么是"美学自身",认为需要弄清西方美学发展所经历的历史阶段及其维度才能谈问题。按照彭文的说法,西方美学的发展经过了古典的"思想"、现代的"存在"、后现代的"语言"三个历史维度,而后实践美学的缺失在于没有将自己清楚地定位或归属于其中的某一类,所以造成了理论话语上的混乱。但遗憾的是,这三个历史维度的界定首先就有问题。仅以西方现代美学为例,至少还能举出实验美学、心理美学等不同派别,能说它们都以"存在"作为自己学说的理论维度吗?如此大而化之的概括,只能暴露对美学史的隔膜,和立论态度的轻率。不过这还不是问题的要点所在,更为重要的是,中国美学的建设和发展,是否必得硬套西方美学的模式和路子?难道按图索骥,或对号入座,你是古典的,我是现代的,他又是后现代的,标牌林立,旗号各异,就算迎来了中国美学的新繁荣?想不到彭文一心标榜"中国思想",却不顾及中国美学发展的实际情况,弄了把西方的尺子,来衡量中国的学术。实际情况是,中国美学从奠基的时刻起,就处在文化转型期或贺麟先生所说的"青黄不接的过渡时代"(《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因此在取外来观念和本土材料相结合的过程中,博采众长、为我所用,乃是正常现象。从王国维、蔡元培到朱光潜、宗白华,都不局限于一派或一家之说的原样移植,相反立足在本土的诗学遗产和民族审美习惯的基础上,含英咀华,鉴源存真,才各各有所建树。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建设现代科学意义的美学的任务在中国远未完成。其中意识形态的干扰是一大因素,从而造成了建国17年来美学备受贬抑、文革10年又根本取消美学的痛心状况。而在最近20年,中国美学通过改革开放得以复兴之际,又面临着西方世界的后现代状态。这种不属同步,而是错位的境遇,决定了我们的美学建设和发展,不可能去平行地呼应西方最新的进展,而只会广泛地借鉴和参照已有的理论话语,来解决中国美学需要进一步解决的课题。后实践美学通过反思,发现并批评盛行于80年代的实践美学,忽略了审美活动的个别性、超越性及其和生命本能与语言功能的关联,继续陷身于二元分立的认识论或知识论的思维模式中,没有摆脱传统的形而上学美学的困境,并残留有意识形态的不少影响。在后实践美学似乎是"众声喧哗"的各种见解中,对此可谓达成了基本的共识。其实那也是我们的美学建设想要继续前进必须正视的东西,只有进一步克服了这些不足,中国的美学建设才能从20世纪后半叶的17年阴影和10年荒芜中彻底走出来,大踏步迈向它的新世纪。而实践美学想要回答对它的批评,也就应该在这些关键问题上表明态度:它的整个体系从哲学根据、体系构造到话语表述到底存在不存在这样的不足?如果程度不同地存在,那么在今后的发展中又如何加以弥补?……但奇怪的是,近来一些主张或同情实践美学的文章,却偏偏绕开了这些重要的分野,彭文可算是个突出例子。文中不是辩解说这个"谈论没有必要"、那个"不值得思考",就是斥责别人"误解"、"无知"或"必死"等等,不一而足。在其来势汹汹中,反倒让人察觉到内在的露怯:是否实践美学不敢直面以上这些严肃的问题?

          2)怎样评估价实践美学的现代性?有趣的是,彭文替实践美学定了位,将它归属于"现代思想"。但在这样做时,却左右支绌,显出了破绽。彭文先把实践美学抬上马克思的历史唯物论美学的宝座,却忘记了,在更为正统的历史唯物论美学即反映美学的眼光中,实践美学的理论依据不是来自马克思,而是来自卢卡契、葛兰西和南斯拉夫实践派,人称"实践唯物论"。接着彭文不得不承认,实践美学受到了黑格尔古典哲学的影响,但又说它"不是在思想的领域而是在存在的领域探讨美的问题"。如此说来,岂不意味着实践美学也接受了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的影响?仅从以上两点,就可看出,彭文径直将实践美学冠之以"马克思实践美学",是站不住脚的,未免显得在拉大旗做虎皮,无非想表明实践美学代表的是马克思,别人反对不得。其实彭文对马克思的理解本身是失之毫厘差之万里的。文章作者在将马克思主义归入现代的存在主义思潮的同时,又认为马克思在美的问题探讨上的主题或核心是"人的物质生产实践"。事实却是,无论早期手稿或后期著作,马克思都不曾把"人的物质生产实践"当做美的问题的核心,相反他指出了艺术的掌握世界的方式和"精神-实践"的方式的不同,他所谈的"实践"也远远超出物质生产的范围。无可回避的是,80年代的实践美学,确实是将物质生产看作第一性的东西,再在此基础上寻求物质与精神、生产与艺术等等的统一的。但在最近一些阐述实践美学的文章中,人们却饶有兴趣地看到了向存在论靠拢的倾向,具体表现是以存在解说实践,把实践(包括生产实践和艺术实践)当作人存在于世的方式。考虑到有些同志致力从内部来推动实践美学的发展,我们认为应当肯定并鼓励这样的尝试和努力。彭文其实也反映出同一倾向,文中有关实践的四点重新说明就是充分的证明。但这里有关"实践"的界说,其实已在后实践美学提出的批评的基础上作了修正。这在学术争鸣中也是常见的现象,双方通过论辩取长补短,一步步向真理趋近。但彭文不应该一方面修正自己的观点,一方面又抹煞对方的批评,似乎一贯正确的永远是自己。这种文过饰非的作风实在要不得。我们并不否认实践美学的现代性,但衡量的尺度却不是西方美学的这个或那个维度,而是它产生和形成的历史环境和现实根据,它本身的理论筹划和学说特征。实践美学在80年代的出现,乃是中国学术继续实现向现代化的转型的一大标志。它表明了文革结束后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历经艰难曲折的中国美学试图在新时期获得进一步发展的最初冲动。它对带有更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的庸俗唯物论的批判,和对艺术审美活动固有规律的相对重视,都具有值得肯定的历史作用,也是当时大受学界好评的原因所在。但由于种种外在和内在的条件的限制,实践美学离开成长为一门成熟的独立的艺术科学的目标还相当遥远。首先,它还不懂得政治上的指导思想和科学上的学理根据是两回事,美学需要从艺术审美的经验和艺术哲学的思考出发来构建自己,而不是某种"政治上的正确",因而极大地束缚了它运思的天地;其次,如同彭文不得不承认的,它的哲学基础仍然是黑格尔的古典哲学,仍以逻辑本质主义的理念论来看待美和艺术的创造,因而必定在肯定感性活动的做法中陷入悖论;最后,它并未摆脱人和世界分立的笛卡尔式的二元论模式,既把审美混同于知识学的认知,又未克服人类中心主义。正因为如此,后实践美学批评实践美学在根本上尚未超越传统的古典美学的范畴,但这并不等于判定它就是什么古典的思潮。然而,实践美学这种不完善的现代性,恰恰是中国现阶段的特色。它继续表现出政治因素(而不是经济因素)对现代化进程的强力制约,表现出科学的自觉精神的匮乏,表现出思维上的惯性、惰性而缺乏反省。这才是当代中国思想最可悲的"无根性",屈从于政治强权和意识形态的威势,屈服在传统势力的巨大影响下,不敢对许多"自明的东西"提出追问。反过来,甚至还不允许别人提出追问,其实在隐蔽地谋求某种话语霸权,试图以自己一已的理论话语来垄断对审美现象和艺术的研究。一旦取得了理论上的优势,就立即丧失了原先不多的那点锐气,明里暗里自封为"权威",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见。不是为着真理的澄明而展开争鸣,而是为着维护自己好不容易夺来的地位而党同伐异;明明是封建行会式的门户之见,却要打扮成不偏不倚的秉公之论。不客气地说,彭文标榜自己"决不意味着站在实践美学的立场为实践美学辩护",就是这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伎。

          3)究竟什么是后实践美学之"后"?其实,所有不抱偏见的人,都会发现后实践美学是把自己的根深深扎在祖国大地上的,它凝眸关注上一世纪末以来中国美学的艰难历程,积极参与新时期以来的美学建设,坚信美和艺术的创造应该得到更深入更全面的探讨,不为任何形式的美学取消论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念。它既为美学发展的每一点进展而高兴,也认真对待前进中的不足、错失和时时会出现的歧途,尽力要把美学建设成为独立的、有充分学理根据的科学,致力于言说美和艺术不可言说之奥秘。在这方面,它积极探索各种可能的界域和维度,既不愿坐井观天,也不屑画地为牢。在自觉地意识到时代的使命和自己的职责的基础上,才尽可能广泛地借鉴西方现代和后现代的理论思想成果,开阔眼界,开拓思路,融会贯通,为我所用,致力于中国现代美学的建设和发展。这里绝不存在让西方话语垄断局面的问题。因此,后实践美学全然不像彭文所攻击的"只是西方思想的变形","不是自身思索出的语言",或者是什么"模拟"加上"猜测和附会",甚至只剩下了"歪曲和阉割"的"假大空"。这些完全够不上学术论辩水准的恶毒言辞,根本无视后实践美学为强调审美和艺术创造活动的个体性和超越性,为在政治强权的威势和金钱经济的利诱下维护美和艺术的尊严,为鉴于存在的晦蔽、语言的迷障和生命中灵与肉的矛盾而指出实现美与艺术创造的艰辛性所做出的理论努力。后实践美学面对的这些问题,正是当前中国社会的现实境况,是每个艺术家及追求美和热爱艺术的人们时时刻刻都在亲历着的。能说后实践美学是"飘浮于空气之中"的"泡沫"吗?不错,理论话语并不能真正解决实际的难题,但从中可以凝结着对现实人生的关怀、对大地根源的眷恋。后实践美学正是体现了这一点,它的出现是和中国学术艰难曲折的现代化进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相比之下,实践美学探讨美和艺术问题,就根本缺乏现实感。它满足于从经典作家的权威论述或定义出发,把某个范畴(具体说即是"实践")作为预设的前提,以此保障自己立论的合理性("经典"之言,谁敢说个"不"字?)和安全性(这可确保"政治上正确"),然后再以逻辑方法展开概念的演绎和推理,构筑起庞大纷繁又自足的体系。在这些体系里,一切都根据上百年前伟人的论断,通过思辨的运作获得了无所不包的圆满的答案,但对当今世界美和艺术的新发展与新问题,却噤若寒蝉,不置一词。实践美学无法应对现实生活中不断涌现的审美现象和艺术创作的动向,它既解释不了当前社会艺术创作的商品化现象,也难以理解大众化、通俗化的审美趋势,同时对现代派和后现代的艺术潮流也十分隔膜。彭文教训别人要"学会倾听",但据以上事实看,实践美学本身除了唯"经典"是听外,终究还听到了一些什么,实在大可怀疑。审美的耳朵是伸向生生不息的美的体验,还是伸向灰色的理论之树?这是个大问题。充其量,实践美学不过是学院化的思辨构造,连当代最基本的艺术经验和审美体验都无力顾及。试问,除了说它是个空中楼阁,还能说它是什么?在这个意义上,后实践美学之"后"就意味着对实践美学的超越。当然,诚如本文一开始就提到的,后实践美学还远不是尽善尽美的,除了各种见解自身的深化外,还有一些普遍性的问题有待继续探讨。例如,对借用和引进的西方理论话语,如何臻于化境,就很要紧。还有,如何在借鉴西方当代思潮的同时,吸纳中国本土的美学思想中的有用成份,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但是,90年代出现的后实践美学代表了继80年代的实践美学之后中国现代美学建设的又一发展势头,却是毋庸置疑的。可笑的是,彭文照样以西方的尺度来打量后实践美学,仅仅因为后实践美学不是西方的"后现代"之"后",就对它横加指责。请问这到底算哪家的逻辑?坦率地说,后实践美学根本就无意去比附西方的"后现代"。它深知,在中国这样一个迄今尚未实现现代化的前现代社会里,虽然不乏后现代的文化现象,但只说明了其现代化进程的复杂性和特殊性,谁要是做类似的比附,谁只有显得加倍滑稽。相反后实践美学所关注的,始终只是中国当代的艺术和审美问题,是现代意义的美学或艺术哲学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的建设和发展。

          4)如何才是中国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的丰富和发展?彭文还一鼓脑儿地列数了存在美学、生存与超越美学、生命美学、修辞论美学等同属后实践美学的不同见解的"罪状"。篇幅有限,这里不可能逐一对彭文有意无意的曲解和断章取义提出反驳。实际上所涉及的每一点,都意义重大,需要详尽而深入的切磋和商讨,彭文却三言两语就给打发掉了,令人不得不惊诧于该文作者的粗疏和大胆。这种粗疏和大胆,既践踏了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也放纵了谋求话语霸权的肆虐。这种对话语霸权的觊觎,集中反映在彭文结尾处的一个断言中:"实践美学作为中国当代美学是中国思想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丰富和发展"。且不论其它,请问:难道在中国当代的美学领域,作为中国思想的产物,并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就此实践美学一家?联系到彭文对后实践美学的随意攻击,人们不难发现,彭文确实包藏着如此的居心,以便把实践美学打扮成中国唯一正确的正统美学,唯此一家,别无分店,只允许后来者对它顶礼膜拜,而禁止对它进行反思、批评和超越。否则,反对实践美学就等于"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当然只有"必死"无疑。不过,脱离了中国实际情况的思辨绝无资格称为"中国思想"(照毛泽东的说法,叫"本本主义"),我在前边已说清了这个道理,现在再来谈谈如何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问题。首先,丰富和发展不是仅仅重复或诠释马克思的论述,搞那种现代解经学就行了,而是应通过各个学科领域的独立探讨,研究和解决生活世界不断出现的新问题,以此继承马克思的精神,继续马克思的道路,完成马克思的未竟事业;其次,丰富和发展应当正视当代思想和知识的最新进展,吸收它们包含的合理因素,回应它们提出的挑战,如同马克思创始其学说时吸收并改造了近代辩证法、古典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一样。在这个意义上,后实践美学只有更为充分、更其典型地体现了中国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的丰富和发展,但它同时绝不会以真理的垄断者自居,绝不会企求话语霸权,而是相信,这样的丰富和发展需要更多的人在更多领域的共同努力。

          2000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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