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践美学到实践存在论美学》前言（作者：朱志荣）

 实践论美学是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最具特色和最具生命力的重要美学流派，是中国美学家创立的具有本土特色的美学理论。它以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思想为基础，并在对我国传统美学的适度继承和吸收中，同时融入现代西方美学思想中的精髓，跟随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充实和完善。

实践美学在我国的提出是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当时国内政治环境的变化和主流意识形态的确立，必然要求包括美学在内的思想文化领域也做出相应的调整，并且达成统一；建国后出现的各种文艺现象、涌现出的文艺创作，也需要哲学美学的理论加以阐释和指导。在这个大背景下，关于美学问题的讨论和思考也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在讨论的最初，集中进行的是对朱光潜唯心主义美学的批判。尽管直至1956年以前，讨论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实际上是以蔡仪为代表的机械唯物主义的美学观，但马克思唯物主义的主导地位毕竟被确立了起来，这是实践美学必将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美学形态呈现出来的决定性因素。

与此同时，在前苏联，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简称《巴黎手稿》）首次以俄文全文刊发，不仅牵引苏联美学的发展进入新时期，开始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关于美的本质的论争，而且这一过程中的具体进展和成果也被同步翻译介绍到我国，不仅直接深化了我国美学界对同一问题的大讨论，也为实践美学的诞生提供了契机。

1956年“双百方针”的提出，使我国国内美学界的论争缓和了政治气息，美学讨论也从批判回归到了学术范围内的讨论，论争各方都积极地重新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寻求支持。这年年末，围绕“美的本质”问题，有四大美学派别确立了其观点，除了以蔡仪为代表的客观派之外，还有以吕荧、高尔泰为代表的主观派。然而真正承续了我国现代美学自身发展的逻辑行程的并且展现了继续向前发展的前途的，是朱光潜主张的“主客观统一”说和李泽厚提出的“客观性和社会性统一”说。

李泽厚最早引用《巴黎手稿》中关于自然人化的论述，开创了中国当代美学研究的实践论转向，从而将美的静态属性的分析与动态的历史发展过程联系了起来；同时强调美感的客观社会性内容，提出了美感的矛盾二重性原理和自然的人化等核心思想。他率先以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作为理论基石，对“自然的人化”和美学的关系进行了系统发挥，从主体实践与客观现实的能动关系、美与善的统一中界定美，肯定了实践在美学中的本体性地位。而朱光潜作为继王国维之后我国现代美学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则开始寻求建立自己与时代相适应的美学体系的途径。大讨论时期，他认真细致地学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把马克思关于精神生产和用艺术方式掌握世界的理论命题与本身已有的美学积淀融合参证，在主客统一的基础上着重强调主观意识的能动性，极力肯定人的主观精神在确立客观事物审美价值时的作用，从而实现从心物二分走向心物统一。朱、李二人的学说在彼此之间的辩论交流中，互为补充，架构起实践美学发展的理论基础。同时，客观派和主观派也都从各自的角度间接为实践美学的诞生提供了可供参照的美学理论和阐述方式。

实践美学的发展经过了十余年的停滞，到80年代才重新焕发出生命活力。美学界吸收了南斯拉夫实践哲学中人道主义辩证法的美学的合理成分，将人的“本位主义”和个体自我的主体性在理论系统中进行强化和凸现，促成了实践美学的迅速成长壮大，继而形成一个基础坚实、支脉众多且直至今日仍在不断发展着的美学流派。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实践美学已经日渐趋于成熟，并不断深入，为中国化的美学理论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近几十年来，从阐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美学思想开始，李泽厚提出了他的实践美学的思想，然后朱光潜先生也在学习马恩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他的艺术实践美学的观点，接着，蒋孔阳先生、刘纲纪等人也纷纷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实践论美学观。在不断深入的研究中，在应对驳难和讨论中，蒋孔阳先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实践创造论美学思想体系。在此基础上，近年来张玉能教授坚持发展了实践美学，形成了新实践美学，朱立元教授继续引领该学派继续探讨、深化实践论美学，使之成为“实践存在论美学”，体现了实践论美学的崭新水平和高度。

拍卖包装设计典当行书法拍卖标志设计古玩拍卖收藏品画册设计 李泽厚的实践美学思想经历了从实践认识论到实践本体论（人类学历史本体论）再到实践生存论尤其是个体生存论的变化历程。他所关注的对象，从对美感及美感与美的关系，转换到人类整体生存的基础即人类生存所必需的物质生产活动，最后走向探讨人的生存方式、生存境界和生存意义，这一整体过程始终没有脱离马克思的实践论这一理论基础，演变之中又贯穿着对康德主体性哲学的改造。而这一过程的最终结果，就是李泽厚的美学思路超出艺术的局域，拓展到了人、人的生存以及世界这样广而深的大哲学境界。他的积淀说尝试解决其主体性实践哲学中工艺—社会结构、文化—心理结构以及群体和个体之间关系问题，层层剥析，重视实践的理性和群体性的基础地位，继而透视出主体性的二重性，再将主体性的主观方面细化为集体和个体两个层次。而积淀说的原理实质上又为个体主体突破创造功能的探究打下基础，走向其整个美学的最终归宿，就是新感性，或称“情本体”。它是李泽厚在现代社会重建个体生存意义和自由理想的重大理论尝试。

朱光潜是将实践美学贯穿于整个中国现当代美学的整体发展脉络中的重要人物。他既是最早比较系统地将西方美学介绍入中国的人，也是实践论美学的主要奠基人。而他深厚广博的学养、建立中国自己美学体系的宏大构想，以及勇于自我批判、执著求索真理的学术品格，决定了他走向实践美学并非偶然，而是一个前后联系、完整贯通的过程。1949年以前，朱光潜已经通过检讨和分析克罗齐的唯心哲学，清楚地意识到其无法打破心物二元论这个近代唯心主义极力要解决的问题。而建国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习和接受则打开了另一条通路，朱光潜在得出美是客观性与主观性、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这一结论的基础上，又着重强调了主体的精神实践在美感经验形成过程中的中心地位，形成其的精神实践论美学，继而，一方面对自己的这一美学体系继续进行批评验证，另一方面以其为指导译介西方哲学和美学著作，亲身实践着其精神实践论美学在此基础上，朱光潜的精神实践论美学观突出了主体性价值本体的重要性，实践美学流派重视精神实践的传统从此开始。1960年，他阐发出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实践美学观点的精要，同时也是他建构自己的精神实践论美学的宣言：“劳动生产是人对世界的实践精神的掌握，同时也就是人对世界的艺术的掌握。”

蒋孔阳早在20世纪5、60年代的美学大讨论中就有了实践观的萌芽，到20世纪80年代，他又作了更为系统和深入的阐释，从而把创造美学建立在了以实践为核心的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建立了有自己特点的实践创造论美学。蒋孔阳从广义的实践范畴出发，强调艺术创造的核心地位，把精神生产也作为一种实践，乃至审美活动本身也是一种实践。正是由于他所理解的实践含义的广博性和包容性，其美学思想就在广义实践论的基础上有了广阔的阐释空间和发展向度。他主张“异化劳动也能够创造美”，并站在人类整体高度考察“异化”，表现出大视野和灵活性。蒋孔阳把人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作为美学研究的出发点，尝试着突破主客二分和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力求贯彻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从实践的角度深刻地揭示出美学的基本规律。他还通过“美在创造中”、“人是世界的美”、“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美是自由的形象”四个命题来阐述美的本质，提出了独树一帜的“多层累的突创”说，解释了美的形成和创造的缘由的同时，揭示了审美意识历史变迁的基本规律；并且强调应把美与美感作为构成审美关系的相反相成的主客体双方来把握，二者在现实的实践中同时诞生、同时存在而又相互创造、互为因果，相互循环，这就突破了美感研究的认识论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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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孔阳还扩大了“人的本质力量”的范围，并把人的本质力量看作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动态形式。因此，人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上把自己的本质力量投射于自然，就可以形成自然人化的多样性和变动性，也为其对自然美问题的探讨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其对力量化之后“人化了的自然”的分析，与李泽厚坚持的“人化的自然”既有区分又有联系，自然本身多种多样的形态与多种形态的人的本质力量相结合，自然人化的途径和方式也因此具有了丰富性和动态结构，主体的心理结构和自然景观的物质形式形成了多种多样的情景对应关系，既强调了自然的作用，又突出了人的主体性；在对“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拓展和延伸，又借鉴了李泽厚“美是自由的形式”说和高尔泰“美是自由的象征”说，蒋孔阳总结出“美是自由的形象”，这正体现着其美学的综合性和包容性。蒋孔阳的实践创造论美学是建国50多年间我国美学发展的一个总结，也为21世纪我国的美学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体现了极强的开放性和继续发展的空间与可能性。

在实践美学的诸多发展形态中，刘纲纪的实践自由论美学是纯粹地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之上的。从对李泽厚的主体性实践美学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质疑开始，刘纲纪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本体论进行了深入研究，在此基础上系统阐释了实践本体论与美学基本问题之间的关系。他将马克思主义的本体论分为自然本体论和人的本体论两部分，在从本体论角度分析自然与人的联系与区别的过程中，肯定马克思主义第一次指出了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是人类全部历史产生、存在和发展的根基、本原，科学地解决了人的本体的问题，并认为这是马克思哲学体系中突出的主要贡献。通过从具体的角度界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物质”概念，继而深入研究了人类社会的本体，通过论证人类的实践活动联系起自然本体与社会本体，来证明物质生产实践在人类社会生活领域就具有“本原”的、第一性的地位，即本体论的地位；从美、美感和艺术三方面具体实现了实践本体论哲学在美学具体问题上的指导作用和基础地位强调人的主体性也是实践的主体性，实践本体论与人的主体性具有密切关联，这就建构起了实践本体论美学的理论构架。刘纲纪在马克思的巴黎手稿的理论基础上，参阅融合了马克思的众多经济学著作和从康德到席勒再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美学思想，建构起实践自由论美学，其核心问题是审美自由的概念问题，其典型特征就是强调在实践过程中，人类满足了物质需要的生产时间之后，其对自然的改造是一种有意识的自由的活动，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人的活动才是审美的活动，这一过程是客观必然和主观自由统一的过程。

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思想是在综合了前辈如李泽厚、蒋孔阳等人的研究基础上，在与反实践美学的观点进行论辩和商榷的过程中，逐渐得以建立和深化的实践美学观。其美学体系同样重视本体论意义上的实践概念，在对实践唯物主义做的四个部分的划分中，最为强调实践本体论，并在广义实践概念之中，除“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之外，进一步分化出“话语实践”的概念，在实践的角度上将话语从语言拓展到艺术符号等，体现了张玉能对实践内涵的独特理解。张玉能同时重视实践美学中的“自由”问题，从发展程度上把实践分为“获取性实践”、“创造性实践”和“自由（创造）性实践”三类，并提出以审美的境界为衡量自由的尺度，以自由全面发展的人为人的终极目的，将此作为审美的最高理想和境界。张玉能的美学体系无论是从具体观点还是建构方式上，都体现了多方借鉴改造融合的特征，并且以其体现在美学体系建构和深化过程中的独特理解和创新，证明了其实践美学需要不断发展和完善的主张。而其将实践美学放入西方美学发展的历史进程和逻辑进程中加以审视，尤其是在与后现代美学进行的比较中，验证了实践美学的合理性、对以往和同期美学的超越性和颠覆性，及其拓展的无限可能性，并指出了其在后现代语境下的发展道路。

朱立元以实践存在论作为美学研究的哲学基础，对实践的范畴作了全新的理解，使得实践美学能避免一些不足，进一步向前发展。在对以往实践美学的整理和重新审视过程中，借助历史上西方美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毛泽东思想中的实践概念分析来重新理解马克思实践哲学和实践美学的本真含义与面貌。另外，其本体论美学在实践美学发展的自我反思同时，参照西方现代美学特别是现象学和存在论美学对二元对立思维的批判和超越，突破了传统认识论即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论思维模式的束缚，最终将其美学基础建立在实践存在论上，形成了区别于以李泽厚为代表的主流实践美学的新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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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时、章辉等人的超越实践美学的观点有自己的特色，但对实践美学已经取得的成就不能正确认识，给予公平地肯定，否认实践美学可以继续发展的空间，武断地认为它已经走向终结，结论是粗率的。在具体论证和否定过程中，存在着误解和张冠李戴的情形，加之其粗暴否定，横扫一切的态度，表现出作者的学风不够严谨。还有些学者认为审美问题是生存问题，而不是实践问题，实际上，生存问题与实践问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不能脱离实践谈生存。所谓超越，也是以实践为基础的。

综合半个世纪来实践美学的发展历程和实践美学各主要代表人物的理论观点，可以看到实践美学始终将实践作为美学的基本范畴和逻辑起点，强调审美的社会性，物质性。虽然对于实践的理解，还存在着见仁见智的情况，但总的说来，实践美学具有以下两个主要的特点：

首先，从李泽厚发端以来，实践美学自始至终以马克思实践论为理论基础，与马克思实践观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一方面，建国之后，各种文艺现象，文艺创作迫切需要哲学，美学的理论进行指导，在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确立之后，各方纷纷寻找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支持自己的论点，因此实践美学把马克思主义实践论作为自己的理论来源，在一定程度上吻合了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符合当时文艺界发展的需要。另一方面，马克思的实践论强调实践是人类生存活动的基本存在方式，人类社会、人类历史和人类本身都是物质生产为中心的社会实践的产物。虽然未对美学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但他就社会历史问题等方面的外部规律和背景的研究，以及所提出的实践论观点，给美学研究提供了理论视角、逻辑起点，方法论和哲学基础，有着很大的启发性，如李泽厚在历史的社会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了他的“积淀说”；朱光潜借鉴马克思实践观中“精神生产”和“生产劳动”的思想，主张艺术创造是精神生产实践等。

玉石印章古玩拍卖拍卖公司书画拍卖羊毛毡VI设计书法拍卖印章石 尤其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又称《巴黎手稿》）中对象化理论、两个尺度理论以及自然人化理论成为了实践美学理论体系中的核心命题。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在论述异化劳动的时候阐述了他的对象化理论，论证了人在劳动中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到客观世界中去，对象世界处处留下了人的印记，生成和发展了人本身。实践美学借助这个理论，提出了“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观点。蒋孔阳认为，美的本质离不开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不仅在自由的实践活动中，还包括艺术、非艺术的各类活动。在这些活动中，人直观到自身，就产生了美与审美。周来祥也把马克思的对象化理论与和朱光潜的精神生产理论相结合，创立了“美在关系”的实践美学理论。

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还提出了“自然人化”的观点，他认为，经过漫长的人类历史实践，伴随着人类实践技能的提高与实践范围的扩大，自然成为了人类实践的对象，即自然成为了人化的自然，它通过实践得以实现，表现为两方面的内容：第一，人对自然进行改造、加工，人与自然高度融合。第二，在认识自然的基础上，自然成为人类艺术和审美的表现材料。后来在“自然人化”或“自然美”的问题上，实践美学流派各代表人物也遵循着手稿这两方面的论述，各抒己见：朱光潜将“自然美”与他的“物甲”“物乙”说紧密相连，他所谓的自然是人的认识和实践的对象，即全体现实世界，也就是他所说“物甲”，自然美还要引起主观意识形态方面的共鸣，才能成为审美的具体形象（物乙），这是他对《巴黎手稿》中自然人化理论的第二方面的演绎和发展；李泽厚则延续了手稿第一个方面的内容，是把自然人化和自然美的问题放在了有关美的本质和建立心理本体的高度来论述的，认为改造客观世界的物质活动是美的真正根源，只有通过这种实践活动，客观自然的属性才具有社会意义，才能够体现出人的本质力量，人的意志、精神与情感，具有了审美意义和价值。并且，他在后来的研究中还继续深化了这一概念，提出了“内在的自然人化”，“人的自然化”等观念；到了蒋孔阳，他调和了《巴黎手稿》中自然人化理论的这两个层面，并将之与“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联系在一起，从人与自然结成的关系入手，既强调自然本身的属性对于美的生成的重要性，又强调了人在自然对象成为审美对象过程中的主体地位。

“两个尺度”理论是《巴黎手稿》中的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在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将人的劳动与动物的生产进行比较，发现异同，进而提出两个尺度和美的规律问题。马克思认为只有物种的尺度和人的尺度完美结合的实践活动才可以说是真正的实践活动。这一理论与马克思对“美的规律”的论述一起成为了实践美学的又一理论支点，实践美学运用两个尺度解释美学问题，构建美学理论时，坚持物的尺度和人的内在尺度相结合，在审美实践中，既尊重自然的规律，又突出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例如李泽厚在他的“自然的人化”和“人化的自然”的互动理论中，就主张把客观自然对人的情趣、心灵的陶冶结合起来，是物种的尺度和人的内在尺度的统一。在刘纪刚和蒋孔阳的实践美学理论中，两个尺度理论也都有具体的阐述。可以说，实践美学对美的规律的认识，无不强调了实践与自由的统一、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以及真与善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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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实践美学是建立在马克思实践观基础之上的，而实践是向前发展，向历史、向未来开放的，因此实践美学也是一个不断丰富、发展、进步、完善的开放体系。李泽厚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实践美学思想受时代所限，将美与社会存在等同起来，忽略了美的精神价值和个体能动性，带有教条主义认识论的色彩，但他一直力图摆脱认识论反映论的消极影响，在那个时期，他的美的客观性社会性之说在某些程度上已经具有了一定的主观性，和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说相接近。80年代，他在自己的实践论美学中援引了主体性思想，进入到本体论的研究中，其后他又构建了情本论，从本体论走向了个体生存论，越来越趋向于对二元对立的消解。而朱光潜由于早年在国外接触大量的超越主客二分的思想，从主客观统一论就开始探索消解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了。他从马恩的思想出发，将艺术生产看成是一种精神实践，进一步发展了李泽厚的实践美学观。到80年代，实践美学得到了蓬勃发展，日益多元化，蒋孔阳创立了实践创造论美学，突出审美关系中主体的能动创造作用；朱立元借鉴并引入存在论，形成独特的实践存在论美学；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更是强调审美的超越性，从而使实践美学更具开放性，成为发展中的美学，面向未来的美学。

作为当代中国最富影响力的美学流派，实践美学以马克思实践观为基础，对美的本体论等诸多问题进行了系统的阐释，具有坚实的理论基础，不仅借鉴、吸收了西方现代美学的一些思想，还融合了我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自建立以来，实践美学就不断为突破二元对立思维模式而努力，越来越强调主体的能动性。这对于打破当时学术界机械唯物主义反映论的藩篱具有重要意义，给当时的美学带来了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与方法，对我国乃至世界美学领域都具有不可忽视的学术贡献。 

同时，实践美学还是一种不断发展、与时俱进的美学观。面对现实的冲击和后实践美学的批评，实践美学也在积极地调整着自己的观点，因而在今天仍然具有很高的现实意义和巨大的潜能。超越实践美学或后实践美学将实践美学作为一种过时的理论加以否定式的批评，是没有看到实践美学的发展性，是不理性的、值得商榷和反省的。

实践美学自身的特点不仅使得其在诸多美学流派中独立出来，同时也是它能够长期发展壮大的重要原因。实践说到底就是人类活动。人类的历史都是历史造就的，人自身作为审美主体，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审美活动的基本前提也需要实践创造，社会活动为审美活动提供了基础，审美活动是人类社会活动的组成部分，世界成为审美对象是审美活动的成果，艺术创造与欣赏都是实践活动。审美活动本身也是一种实践活动。

实践活动应该包括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包括个体的心灵活动。审美活动作为一种创造性的活动，属于广义的实践活动。实践都是通过个体活动实现的，如艺术创造等，但个体不是现成的，个体与群体实际上是互动的。审美主体的社会性和理性应该放在合理的位置，但不能绝对否定。实践美学不只是理性的，它同样重视感性动力，同样强调个体生命。实践美学观的许多学者不乏对自然生命力的强调，对感性价值的肯定。但同时，我们也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无限夸大个体生命的意义而否定社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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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美学的理论和建构过程都体现着突破性。这具体表现在从大讨论时期的朱光潜，到现在持实践存在论美学的朱立元，人们走过了从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初步解决心物二分的问题，到超越二元对立的认识论思维方式的过程；在实践美学内部各种具体范畴概念的界定上，各时期各体系也分别针对前人的思想作过反思，提出有独创性的新观点，如最基本的实践概念、自由的定义、审美的本质等等。实践美学中各大美学体系的建构，在理论继承和吸收方面，都体现了兼收并蓄的特征，即便是具有最为纯粹的马克思主义美学形态的刘纲纪美学体系，在建构的过程中也是对西方哲学美学思想作了严密谨慎的审视、思考和借鉴的；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也能跳出实践美学本身，在整体的西方美学发展史和后现代的语境中，以广阔和高远的目光检视实践美学；朱立元更是大胆地从海德格尔处汲取生成论和审美关系的思想，与马克思的实践观相结合，从而拓展了马克思实践论中的存在论的纬度。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实践美学还存在着种种局限与不足，还有需要进一步完善、更趋于完善的地方。实践美学诞生于中国20世纪60年代，不可避免地会带有时代的烙印，美学意识形态化的痕迹十分明显，导致实践美学自身的学术品格一直处于政治意识形态的附庸地位，实践美学没有获得自身的独立性。而且实践美学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利用特定环境之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解决一切时代一切民族的一切美学问题。另外，实践美学的理论来源主要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美学，中国美学自身的理论品质在实践美学体系里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其他如刘纲纪的实践自由论美学，简化了个体审美自由与社会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忽视了人作为人的特殊性和普遍本质，对个体自由的满足所需要的条件分析不够全面。目前张玉能的新实践美学和朱立元的实践存在论美学都是实践美学中比较年轻的体系，其中既有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所做的综合和创新，也有着需要进一步发展、修正和充实的方面。如审美活动不同于认识活动，但不代表美学研究不需要认识。这就需要我们对实践美学既要发展，又要实事求是，不能矫枉过正。

实践美学作为一个处于动态发展过程中的美学体系，从一开始发端到现阶段，一直面对着来自左右两个方面反对者和所谓“超越者”的质疑和挑战。我们对于实践美学的基本态度，一是要继承，二是要发展。时代背景和语境的变化、世界美学的发展，也促使实践美学保持自我审视的姿态，我们需要做的不仅是整理、继承和发扬，还有在这一过程中随时发现实践美学体系内的缺陷或不足，并进行修复或补充。我们应当在综合前人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对实践美学进行发展和修正，不仅要继承，学习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还得借鉴西方哲学、心理学以及其他美学思想中的各种有益成分，特别有必要进入中国文化和美学的深层结构之中，实现实践美学与中国现代美学的融通。在研究、探讨美学的具体问题时，实践美学也不是终极真理，需要以冷静、科学、严密的态度不断完善自身体系，从而使实践美学真正成为一个自我超越的开放体系。 

 来源：网络